我在海拉鲁不是在救公主,就是在救公主的路上。

《殘次品》二周目實錄(隨時更新)

*其實只是想整理一下我喜歡的片段,順便看看遺漏的

·01
她像一朵孤芳自賞的名花,不管有人看沒人看,都自顾自地迎風綻放。此時,这朵“名花”眼含熱淚,面帶微笑,如畫的五官上仿佛鍍着人類文明之光,看着台上哽咽難言的格登,她心想:“我要你償命。”(第一章·2018.01.11)

·02
“我知道,先生,我會自己想辦法。”湛盧停頓了片刻,又問,“您還是想找……”
“不用告訴我概率,我知道你的算法。”四哥打斷他,他的下巴略微繃緊了片刻,繼而又輕輕地拍了拍車身,“再過一陣,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,實在找不着就算了,这鬼地方夭折的小孩太多,說不定真沒了。”
“先生……”
“沒就沒了,”四哥的神色淡淡的,“趕不上亂世,未必不是命好,到了吧?”(第五章·2018.01.12 )

·03
陸必行跟老院長對視了一秒,無聲地敗下陣來,認命地替老人家念出了他的肺腑之言:“各位同學,我希望你們從今往後能謹記,比金錢更珍貴是知識,比知識更珍貴的是無休止的好奇心,而比好奇心更珍貴的,是我們頭上的星空。”(第九章·2018.01.12)

·04
舞會的燈光变了顏色,意味着快要結束了,老元帥風度翩翩地做了個请的手勢,让林靜姝挎上他的胳膊:“你哥非常有天賦,不亞于当年他的老師陸信,只是不用功,他在烏蘭學院的時候,每次都卡着剛好能拿獎學金的成績,多一分的心思也不肯花。不逼他,他就永遠心不在焉,我教過他、帶過他,一直不知道他想要什麼。”
林靜姝臉上的微笑像是畫上去的,說不出的精緻虛假:“他那個人,的确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,我們每次見面都是例行寒暄,兩句問候的話說完,就沒別的好聊了。”
老元帥说:“我以為雙胞胎之間的關係会十分親密。”
“也許吧,不過我們很小就被分開了,這些年一直沒什麼交集,”林靜姝的聲音輕柔得像是泠泠的泉水,不急不躁,但也沒有感情,“最親密的時候,大概就是分享一個子宮的時候,我可能还沒有您了解他。”
“這樣也好,感情不深,省去不少傷心,”伍尔夫老元帥半酸不苦地展顏一笑,皺紋漣漪似的舒展開,這位聯盟的奠基人之一輕輕地說,“不像我這沒用的老东西,一年到头被困在沃托,一次一次把我的學生、晚輩們送上戰場,看着他們一去不回頭……或者功成名就一會,再被人遺忘。”(第11章·2018.01.14)

·05
终于,旁邊參禪似的湛盧睜開了眼:“先生,我拿到了首都星的具體消息。”
林靜恆猛地抬頭。
“大秘書長是在舞會結束後,攜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。”
林靜恆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。
好在隨後,湛盧就補充說:“格登夫人被保鏢救下來,沒有受傷,三个小時后第一星系告急,首都星的重要人物開始撤離到‘天使城’要塞,她是第一批被送走的。”
林靜恆聽到這,沉默了一會,然後他側身靠在旁邊的電視櫃上,一條腿撐地,另一條腿虛虛地搭在上面,腳尖隨意地點著地面:“稀奇了,格登家對她這麼好?怎麼,伊甸園管委會打算轉型,變成寡婦權益保護協會?”
首都星沃托,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場,而凌駕于七大星系行政體系之上的,则是立法會和伊甸園管委會,雙方互相掣肘,不是东風壓倒西風,就是西風压倒东風,這些年,隨著伊甸园系統不斷壯大,管委會已經隱約凌駕于立法會之上,成了人類文明的終極權利機構。
大秘書長其人,金玉其表、敗絮其中,之所以能在議會中擔任要職,就是因為他祖父是“管委會”七大常任董事之一。
“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這样的,”湛盧说,“刺殺事件後,林女士被要求打開伊甸園,開放醫療系統授權——自從您離開後,她就屏蔽了伊甸園,這還是第一次打開,結果發現她沒受傷,但是懷孕了,是老格登董事親自把她帶走的。”
林靜恆點着地的腳尖僵住了,那一瞬間,他的雙頰緊繃了一下,像是茫然,又像是憤怒,然而的情绪尚未露出端倪,就又全部隱去了,他一垂眼,漠不關心似的“哦”了一聲,不說話了。(第十五章·2018.01.15)

·06
“人人都喜歡置身事外、少找麻煩,誰不知道閑雲野鶴的日子舒服?”林靜恒知道這軍火販子小花招多,也不特意等他,頭也不回地說,“可是你既然活得比別人舒服,將來死得比較快、下場比較慘,不也很公平麽?陸兄,我說句妳不愛聽的,管委會的大董事們都在殫精竭慮,唯恐壹步走錯了萬劫不復,你想歲月靜好就靜好,你算老幾?”
湛盧引經據典:“壞事總會發生——墨菲定律。既然風浪總會來臨,與其做聽天由命的沙堡,不如親自站在風口浪尖上。”
“閉嘴吧你,”獨眼鷹怒不可遏,“你都變成手了哪那麽多話?什麽人你都跟,他把你格式化了嗎?”(第十六章·2018.01.15)

·07
四個小崽子跟彩排過似的,尖叫得無比整齊劃一,此時無論如何已經來不及了,陸必行在機甲外遠程關上了艙門,把學生們關在了裏面,同時猛地壹推林靜恒,擡手撐在墻邊,下意識地弓起後背護住他——
那麽一瞬間,林靜恒的表情有些錯愕,陸必行沒看見,他下意識地低頭閉了眼,留在視網膜上最後的圖像,是林鎖骨和脖子上那道長長的傷疤。
去皮膚科開一管最便宜的藥膏,拿回家隨便抹幾天,再疤痕體質的人也能讓皮膚幹凈如初,一點也不麻煩。
為什麽要留著它?
那麽猙獰,那麽憤怒,像壹條張嘴欲噬人的惡蛟。(第十九章·2018.01.16)

·08
靜姝。
“嫁給格登家的人,等於嫁給‘管委會’,你想清楚,不願意就說不願意,好歹我還沒死。”
“我是自願的,哥哥,嫁給管委會有什麼不好嗎?”
她叫“哥哥”的語氣,聽起來和稱呼“閣下”、“先生”一樣客套禮貌,說話時不看他的眼睛,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張臉上,未語先帶三分笑,問一句才答一句,好像這個親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。
他記得自己被陸信領走的那天,小小的女孩在後面追着車,一直追到車子飛上空中軌道,她仰頭时摔了一跤,機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撲上來把她带走,林靜恆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。
那么久遠了。
几十年過去,他都不大記得那小女孩的模樣了。(第二十章·2018.01.17)

·09
林靜恒還沒研究過湛盧的極限功能是什麽,於是問:“啟動,你的極限功能是什麽?”
湛盧回答:“陪您聊天。”
林靜恒:“……”
什麽腦殘功能!用二手機甲就這點不好。
湛盧的前任主人是個天性浪漫的男人,給湛盧這架傳奇機甲設置的極限功能就是聊天,可能是想在死到臨頭時再聊五塊錢的。
“要是我哪天改行當設計師,我壹定專門出產核心人工智能是啞巴的機甲。”林靜恒問,“自定義的極限功能可以更改嗎?”
“可以,”湛盧的聲音在浩渺的機甲精神網裏輕輕震蕩,“您擁有我的一切權限。”
“那就改成……”林靜恒頓了頓,突然詞窮了。
如果是死到臨頭,他想要什麽呢?
這問題太簡單了,林靜恒活到這把年紀,不敢說知道別人,起碼了解自己,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,死到臨頭,當然是想多殺壹個賺壹個,如果可以,他希望自己機甲的極限功能是自殺式爆炸。
可是……這二手機甲是那個人留給他的。
他記得那天夜裏,烏蘭學院下了大雨,所以應該是個周二。
烏蘭學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裏,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積了,一半是校舍,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時規劃的森林,兩百多年,一代人還沒過去,林木已經參天,為了維持環境濕度和水循環,每周二中午到午夜,是烏蘭學院的自習時間,學校會集中安排下雨。
當時陸信被軟禁調查,機甲湛盧就被封鎖在烏蘭學院裏。
三十三年前的那個傍晚,林靜恒得到消息,三位一體的聯盟議會對陸信下了秘密拘捕令。
他偷走了湛盧的機甲核,用實驗室裏的空間場強行突破門禁,想要趕到陸信那裏。
民用載人空間場本身已經是緊急情況下才會動用的,會給人體帶來極大的負擔——何況他拿的還是個毫無防護措施的半成品,連續三次躍遷定位不準,他用半成品的空間場跳了四次,摔在陸家附近的時候,脊柱嚴重損傷,腰部以下已經沒有了知覺,他是帶著烏蘭學院的雨水,一步一步爬過去的。
那時候,他和旁邊那幾個花錢找人寫檢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,年少輕狂,頭腦空空,裏面裝著很多瘋狂的念頭,汪著很多的水。
陸信被他這個從天而降的意外嚇壞了,趕緊調來急救艙,罵罵咧咧地說:“烏蘭學院的澆花水是怎麽呲進你腦子的?”
林靜恒掙紮著把湛盧的機甲核遞給他:“沒時間了,湛盧在這,你隨便接一臺機甲,先走!”
陸信聽了,氣不打一處來地回答:“你快滾壹邊去吧。”
然後把他強行塞進了膠囊壹樣的急救艙。
帶有麻醉鎮痛效果的營養液和藥水滲入他的身體,劇烈的疼痛全都開始麻木,林靜恒很快開始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,他透過透明的急救艙蓋,發現在這麽壹個深更半夜裏,陸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齊,還換了壹身非常隆重的軍裝。
他心裏隱約有不祥的預感,可是自己壹動也不能動。
壹個瘦高的影子從他身後走出來,是陸將軍的副官。
“去提輛車,”陸信吩咐副官說,“一會你趁亂,偷偷把這小子送回烏蘭學院,找校醫院的蘭斯博士,他以前欠過我壹個人情,知道該怎麽處理。”
副官敬了個禮,推起小急救艙:“我永遠忠誠於您。”
“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。”陸信低頭回禮,然後擡手在急救艙上拍了幾下,對快要失去意識的少年說,“我心裏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——太多了,多到我有點撐不起這個攤子了,我把湛盧留給你,把你留給聯盟,以後……”
那話音越來越遠,越來越模糊,像是他壹個幻覺,林靜恒總覺得那天他聽見了陸信的壹聲嘆息,然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……
“你什麽時候能長大啊?”
再次醒來的時候,林靜恒已經被秘密送回烏蘭學院,他被關在封閉的急救艙裏,校醫蘭斯博士對外說他實驗操作失誤,因為感染,需要住院隔離,他像個被蓋進棺材裏活埋的吸血鬼,瘋狂地撞急救艙門,摳艙門的縫隙,每壹根手指都扒得鮮血淋漓,再在急救艙裏藥水的作用下恢復如初,就這麽被關了三天。
三天以後,外面已經變了天色。
據說陸信在那天夜裏乘坐壹架非法機甲出逃,被聯盟衛隊追到玫瑰之心外,三枚重型導彈同時擊中機身,連人再機甲,碎成了茫茫宇宙中壹把灰塵。
那位把他送到烏蘭學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誠,自盡而死,在據說已經消除了人類自殺行為的伊甸園系統中,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道血印。
聯盟千方百計地除掉了陸信這個心腹大患,而“心腹大患”把湛盧留給了聯盟,終於沒能用到那個“死前聊幾句”的功能。
想來一定死得很寂寞吧。(第二十一章·2018.01.18)

·10
“先生?”
“……唔,說吧。”
“我突破了保護裝置,取得了陸校長腦部的基因樣本,經檢測,陸信將軍基因型符合作為陸校長的遺傳基因條件,親權概率高過檢測指標,陸信將軍的基因型符合作為其親生父親的……”
林靜恒突然覺得呼吸很困難,與機甲的精神鏈接劇烈地震顫了壹下,他的身體壹動不動地背對著眾人,起伏的精神波動獨自消化在漫無邊際的茫茫宇宙中。
在沒有光的地方攪起了孤獨的驚濤駭浪。
像壹場不動聲色的海嘯。(第二十二章·2018.01.19)

·11
這補給站裏居然還有能覆蓋整個第八星系的非法通信網,挺先進的,陸必行順手點了修復命令,同時心裏亂七八糟地想:“他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?就為了跟老頭子鬥氣嗎……哎,這鬼地方能量儲備和物資儲備還挺充足,物資可以補充一點,誰知道那幫阻塞交通的海盜什麽時候走……我這手怎麽還在麻,要偏癱的前奏嗎?唔……這裏還有個武器裝備庫,需要破解加密鎖……他手指好長……嘶,我想什麽呢?這個鎖的加密方式是……”(第二十三章·2018.01.20 心不在焉可爱啊)

·12
“完”字還卡在他喉嚨裏時,圖像就傳到了,林靜恒透過佩妮的屏幕看見了窗外的“陽光”,聽見那傻鈕還在感慨什麽“天氣好”,他手上的煙倏地落地:“佩妮,離開窗口,去找一架帶防禦系統的機甲!”
可是星際距離太過遙遠,讓每秒鐘接近三十萬公裏的波也疲於奔命,他這句警告脫口而出,就已經註定只能奔波在路上了。
佩妮遠遠地看見地平線處似乎有幾簇紅光炸起,拉窗簾的手疑惑地停頓片刻,可還不等她看清楚,那紅光就陡然裂開,好像一千個恒星在天上炸開一樣,亮得一片慘白。
大地憤怒地震顫,億萬年天然形成的行星地殼發出垂死般的斷裂聲,山石崩塌,人工大氣層就像一層紙糊的玻璃。
民房屋舍,五分鐘鳴笛一次的城市公交,總是合不攏嘴的機器垃圾桶,停滿了鴿子的學院穹頂,跟每壹個流浪者彬彬有禮打招呼的老教授,圍在院子裏一起發愁的兒童,驚慌的蜥蜴,還有……擡手擋在額前的女人……
他們全都被籠罩在那片摧枯折腐似的白光裏,成了曝光過度的蒼白剪影,繼而融化在顛倒的天地間。(第二十四章·2018.01.21)

·13
因為陸老師今天全天的雞湯,都是人工谷氨酸鈉倉皇勾兌的假雞湯,只是個味道相近的樣子貨,倘若有人掀開鍋蓋,就會發現裏面只有一鍋蒼白的開水。
凱萊的家、有六百萬穹頂的學校、剛剛建成的實驗室、五年的心血……他都可以不想,都可以舍棄。
可是他的招聘廣告發出去,才剛剛收到兩份簡歷,還靜靜地躺在他的郵箱裏沒打開。
他的學生們還沒來得及分學院,他布置的天馬行空的論文作業還沒有收上來,他曾經無數次暢想過的藍圖,還沒有畫出一個邊來,就分崩離析了。(第二十六章·2018.01.21)

·14
也許是受麻醉的影響,林靜恒有很多話想說,很多問題想問,想問他:“你小時候在凱萊星長大,過得好嗎?獨眼鷹有沒有對你提起過陸信和聯盟的事?”
“和獨眼鷹一點都不像,怎麽長大的?還有辦學校這個古怪的誌向,你到底是怎麽想的?受你媽媽影響嗎?”
“為什麽你的身體和大腦的基因型對不上呢,你和你媽媽剛到第八星系的五年裏,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
“你平時喜歡什麽,不喜歡什麽?”
“有沒有什麽願望?有沒有什麽……特別想要,但是那個老波斯貓摳門不肯給你的東西?”
“別哭,別哭了……還想要星海學院嗎?我將來再幫你建一個好不好?”
然而這些話在他心裏起了又落,通過精神網,水波似的散開,散到無邊無際的星星中間,並沒有流進任何人的耳朵。(第二十六章·2018.01.21)

·15
他看著陸必行那緊繃的背影,意外地發現,這貨也有臉上掛不住的時候。
是因為被人看見自己哭了吧?
有點可愛,也有點可憐。(第二十七章·2018.01.21 林帥,您誤會了)

·16
就在他又好笑又無奈地搖頭時,林靜恒無意瞥了他一眼,有那麽片刻, 這位前任聯盟上將心裏“咯噔”一下, 懷疑自己在陸必行心裏的形象不怎麽樣。
不尊老不愛幼, 脾氣稀爛,還喜歡拿腔拿調。
但是有什麽辦法呢?在他漫長的從軍生涯裏,“作秀”和“裝模作樣”,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。
在第一星系,沒有人關心將軍們打了多少仗,剿滅了多少海盜, 有什麽軍事理論和國防見解——話題才是一切。贊譽也好,罵名也好,哪怕媒體上連篇累牘都是他的黑料也無所謂,只要不被和平了兩百多年的民眾們遺忘。
因為沃托需要他這樣一個人,聯盟議會需要一個紮眼、狂妄、狠毒、誰都拿他沒辦法的獨裁者形象,來做公共反派。
聯盟是“平等自由”的,平等自由的聯盟拿什麽來阻止七大星系擁有軍事自治權呢?這不合理,所以要有這樣一個“大反派”站在臺面上。他必須壓得住陣腳、拉得住仇恨,讓聯盟中央“無可奈何”地對民眾說,“我們也拿這個人沒辦法,但是我們不畏強權,一直在努力鬥爭”。
議會需要作風強硬的反派,軍委需要他作為陸信的繼任者,成為一個平衡軍方內部裂痕的吉祥物,這些年來,他處心積慮地維持著這樣一個形象,遊走在各方之間。
否則,一個不到百歲的年輕人,憑什麽他能爬到那麽高的位置呢?
難不成還憑他有本事麽?
自他離開聯盟,五年來,林靜恒無數次想拋棄這個枷鎖壹樣的“形象”,找回當年被活埋的自我。
然而三十年過去,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本來應該是什麽樣了。
可能就是個不擺造型活不下去的人吧。(第三十壹章·2018.01.22)

·17
獨眼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,他大半輩子的家當全在凱萊星上,逃亡路上,他一直強壓著自己不去想、不去惦記已經發生、無法改變的事,假裝瀟灑得若無其事,但怎麽可能真沒事呢?他生於凱萊、長於凱萊,年少時帶頭反抗過凱萊親王的暴政,曾和無數有名無名的英雄們並肩作戰——凱萊星上不僅僅有他將近兩百年攢下的家業,還有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、最熱烈的記憶。
哪怕早一天、早一個小時告訴他……
(第三十二章·2018.01.22)

·18
林靜恒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:“你還知道……”
你還知道她一路被人追殺,夾縫裏仍在苦苦掙紮,死到臨頭還在盡力護著妳。
你還知道你的命是那麽驚心動魄才搶回來的。可是這些話都不能說。
是他自己決定讓上一輩的事爛在湛盧的數據庫裏,不向那個人透露一點的。(第三十七章·2018.01.26)

·19
定格的監控屏幕上,陸必行嬉皮笑臉地朝他認錯,笑得人心都軟了。
林靜恒看著那年輕人的臉,出神地想:“我不想讓他知道所有的事,真的只是怕他難以背負仇恨和責任嗎?”
林靜恒這個冷血的變態,不是向來主張把孩子扔進狼群才能讓他們成長嗎?
何況陸必行並不是個“孩子”,他知道自己想幹什麽,知道自己該怎麽做,也知道怎麽承擔後果。
沒心沒肝的林上將什麽時候這麽溫柔體貼了?他想:“我只是在逃避而已。”
不想讓陸信唯一的骨血知道這一切,不想讓他失望地發現,自己的父親寄予過厚望的人,其實只是個乏味空洞的陰謀家……這個陰謀家運氣還不太好,所做的一切都像一場功敗垂成的笑話。
有那麽片刻光景,他看著蓬勃而生的熒光草,對“林靜恒”這個男人生出了說不出的厭棄。(第三十九章·2018.01.27)

·20
對,當時在湛盧的精神網上,林曾經親自帶著他們感受過,如何延伸、鋪展精神網,如何在精神網交疊的地方侵入對方的機甲。
但……怎麽可能呢?
半個小時前,她還以為自己要當一個人形的吉祥物,被陸必行拖上天。
現在他卻讓她獨自拖住一架失控的機甲?
有的時候,一秒鐘可能有無限長,在一瞬間,黃靜殊的思緒繞著八大星系轉足了三圈,流連於無數傳說中的奇跡之地,試圖從中找到“人可以創造奇跡”的證據。可是浩瀚無邊的星際聯盟、無法超越的伊甸園、四通八達的星際航道、窮盡她想象也難以描摹的美景……它們對她——一個流落到八星系的空腦癥小太妹來說,都太遙遠、太不真實了,沒有辦法給她任何力量。
失控機甲的一側已經脫離了軌道,黃靜殊的目光追隨者它,視野收窄到只有一小條,好像世界上除了她和這臺失控的機甲,其他所有東西都消失了。
她聽見自己的心跳,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,反復朝自己不聽使喚的機甲下著徒勞的命令,一個絕望的念頭破土而出,她想:“我做不到。”
(第四十二章·2018.01.28)

·21
“人類太貪戀年富力強的感覺,舊星曆的基因革命把青年時代拉長到了两百年,相對而言,二十年的儿童時代短得像一瞬,与一生相比,只是一眨眼。”陸必行说,“太珍貴了,像花期只有五分鐘的花,像一把隨便就漏出去的沙子,一秒的遺憾都是終身的遺憾,当然值得好好保護,你啊,再等三年吧。”

週六往后一仰,刚學會开機甲的人,在机甲里总是很拘謹,往往是第一次通過精神網控制第二台機甲的时候,才能找到感覺。此時,自以為找到了感覺的周六開始在天上恢復了坐沒坐相的流氓樣。
定位在茫茫宇宙中搜索着機甲北京,兩個人谁也没吭聲,相對沉默了一會。
周六忽然說:“我前女友六歲。”陸必行差點被口水嗆住:“……你是不是應該去找個大夫看看?”
“嘖,想什麼呢?我跟她一起的時候也才八歲,”周六翻了個白眼,“她爸跟我爸是一起做生意的,我俩老在一起玩,那時候我们一大帮孩子一起長大,所有男的都喜歡她,還有几个死丫頭也跟着添亂,每天為了誰当她老公打成一團。她偷偷跟我說,其實她最喜歡我,但是对別人不好解釋,為了有個說法,我得把所有人都打服了才行。”
不服就打一架,闹了半天这处事風格還有出處。
陸必行先是摇摇头,隨後又想起什么:“等等,你不是說你是被人撿來養大的吗?哪又冒出個大家族?”
“是啊,”周六仰望着星空,“要不怎麼说我前女友六岁呢——她就活到六岁。”
陆必行一愣。“那段時間我爸他們神神秘秘的,據說是做成了一筆大生意……我太小,不知道是什么大生意,只記得那年他們赚得格外多,所有人都格外高興,新年的時候,我爸晚上喝酒喝多了,我聽見他对另一个叔叔說‘以後有錢了,就不要做这种斷子絕孫的買賣了’。”周六的聲音低了下去,“然后那天晚上,有一夥人闖進我家,杀了所有的人。我妈把我和她塞进两个連在一起的生態舱里,录了音,設定了路徑,扔到了大气层外,託付给臭大姐。路上,我们俩惴惴不安,就像是漂流瓶里的两只蟲子,然后那些人的導彈跟我們擦了個邊,她的生態舱被擊碎了一半。”
陸必行吃了一驚,扭過头看着周六。
周六的娃娃臉上是少見的沉郁与冰冷,仿佛是大氣層外沒有陽光普照,讓他現了原形。
“你懂的,陸老师,”周六说,“要是乾脆被炸成碎片,那還就算了,一眨眼的事,但是偏偏是被打碎了一半,我還沒進入休眠,透過小窗,我看見她嚇得大哭、掙扎,營養液一一點一點流失,氣壓一點一點變化,碎了一半的生態舱像个被活活剖開肚子的母獸,眼睜睜地看着肚子里的小崽慢慢流出去,慢慢窒息,一點辦法也沒有……”
“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麼吗?我最后悔的,就是她讓我为了她去跟别的孩子打架,我不敢,因为我從小發育比别人慢,他們都比我高、比我壮,所以我跟她說,让她等几年,等我再長大一点……”
“這是我這輩子學到的第一個道理,陸老師,有些事是不能等的。”(第四十四章·2018.09.0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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